曾洪伟:与死神拔河的人

2018-02-02 00:00

        成都日报2018年2月1日第14版刊登了我院妇产科重症医学科主任曾洪伟和他的团队,原文转引如下:
曾洪伟:与死神拔河的人
他只是市妇儿中心医院医生的一个缩影 他们的努力保全了一个又一个完整的家庭
邓晓洪 吴敏/文 吴胤强/图

曾洪伟组织科室医生进行病案讨论
       这是医院里最特殊的地方,两扇木制房门似乎永远关闭着,门沿上方写着“ICU”(重症监护室)。夜晚,字母上的LED灯散发出蓝莹莹的光,让这片区域更加静谧。
      
但静谧中却有种不为人知的紧张。ICU里住的都是疑难危重病人,或许就在某一个时刻,突然发生的状况会让他们面临生死考验。
       在ICU里,死神在拖拽病人,而这里的医生又使劲拖拽回来,两者之间就像拔河。
曾洪伟,成都市妇女儿童中心医院妇产科ICU主任,他就是与死神拔河的人。他所带领的团队抢救的,是以产科和妇科危急重症为主的女性患者。
2017年,成都市的孕产妇死亡率降到4.66/10万例,创历史新低,且低于北京、广州、深圳等多个一线城市同一年度数据,达到欧洲发达国家的水平。作为成都市孕产妇救治专家组成员之一,曾洪伟带领团队也发挥了重要作用。
        被捆绑的周末
        约曾洪伟做采访,是件不易的事情。一次遇到突发抢救,一次又是紧急会诊,最终确定下来,是在1月21日星期天下午。那天成都难得地出了太阳,全城的人都涌到户外,把身体舒展在阳光下。这天曾洪伟却在家睡了个懒觉,这样的机会对他来说像得到个奢侈品。
就在前一天,他赶回医院,指挥了一次抢救,整个周六,就在紧张中度过。
病人是个28岁的孕妇,几天前来孕检,门诊医生发现她血压特高,明确有孕高症,立即被收入住院,很快转到ICU,控制好后又转回普通病房。此病人在入院前两周体重从150斤增加到170多斤,“过度肥胖导致体内激素水平变化快,她体内水肿是病态的变化。”若继续怀下去,生命风险非常高,1月19日,医生为她提前做了剖宫产,婴儿送入新生儿科,在暖箱里继续发育成长,而产妇又一次送入ICU。
        进入ICU的病人有个特点,尽管一切生命体征都在严格的监控之下,但病情说变就变。20日早晨8点,护士在为她擦洗时,发现她反应不好,手脚力量差,立即通知医生。医生一看,两只眼睛的瞳孔都不等大了,有脑疝的特征。就在医生检查的时候,病人就叫不答应了,从昏睡发展到浅昏迷状态。抢救立即启动。
      曾洪伟接到电话,仔细听医生将情况描述后,马上发出抢救指令:1、用甘露醇;2、做头颅CT;3、若呼吸不好立即做插管;4、跟家属和产科沟通;5、将监护仪记录调出来,从下半夜开始每15分钟一次查看……一边吩咐,他一边换衣服,噔噔噔冲下楼,开车前往医院。
      “监护仪上的记录都没有显示出有问题,CT检查发现,病人全脑水肿,都形成脑疝了。”抵达医院,对症抢救已经展开,他请了产科、神经内、外科专家来会诊,其他专家也证实了他的判断:孕高症引起的颅内高压。他指导医生为病人进行脱水,“脱了5000毫升,颅内压终于下来了,双侧瞳孔对称了。”
       准确说,这种病的名称叫“可逆性后部白质脑病”, 曾洪伟说,是一种很特殊的病,多见于孕高症妇女,“严重颅内水肿后,就产生了意识障碍。”如果判断不准确、抢救不及时,病人很容易丢掉性命,而这名产妇的生命,在曾洪伟与死神的拔河赛中被拉了回来。
       在病人看来,发生状况,医生实施抢救,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。医生的职业赋予了他们的职责,但很少有人知道,医生牺牲了很多原本应该拥有的自我。曾洪伟说,周末、节假日基本就是个概念,“随时都可能发生抢救事件,作为重症医学科主任、成都市孕产妇救治专家组成员,有抢救必须上,节假日也要待命,如果想离开成都,那就必须报院长批,什么时候走、什么时候回来都需要写清楚,还不一定能走得脱。”他说,基本上属于“被捆绑”的。
        炼成最好的“拔河选手”
       毋庸置疑,在整个成都市属医院中,市妇女儿童中心医院的妇产科重症医学科是最好的,有很多此前认为“必死无疑”的孕产妇在这里起死回生。能把濒临死亡的病人通过抢救拉回来是件了不起的事,但曾洪伟说,要做到真正了不起,其实是要做到尽量不让后面的大抢救事件发生,“在医学上,我们称之为‘预处理’,就是能够预见风险点,有针对性地处理。这是需要历练的。”
       曾洪伟从重庆医科大学毕业后,在内江一边当老师教外科学,一边做外科医生,1992年才辞掉教职专门从医,在医院分管急诊和ICU。这几乎是医疗上的两个极端:急诊要求在有限时间里对疾病做出准确判断,而ICU要求有足够的经验和能力把危重病人抢救回来。为了做好这两份工作,他除了外出进修了两年半外,还主动申请去各个科室轮转,目的是充分了解各种不同疾病的处理方法。那时他已经是副高职称,“科室主任的年龄都跟我差不多,我还在和刚毕业的医生一起轮转,但我知道我想做的是什么,一点都不觉得丢脸。”
       有一个急诊事件让他深知医生的临场应变多么重要。一次他到距离城市40多公里的偏远山区出诊,病人是名乡村医生,有慢支炎和肺气肿,因为喘不过气了才拨打120求救。他赶到后,用听诊器一听,判断是气胸,可当时的救护车上设备很简陋,没有放气的设备,如果拉回医院抢救,病人恐怕会死在半途。他灵机一动,找来一个输液器、一个长针头,还有一个装满液体的输液瓶,将瓶中液体倒掉一半,用输液器连接到瓶内,然后用长针头为病人放了气,紧接着把病人转回医院。
就是这灵机一动拯救了那个乡村医生,“就地取材、打破常规,医生需要这种应急能力和应变能力。”他说,急诊和各科室轮转的经历成为他的一笔重要财富,从这段经历中,他学会了多角度去思考,“从这个病人身上还可能出现哪些问题?有怎样的办法去解决?”在市妇儿中心医院当ICU主任后,他经常拿一个病人的情况去考科室医生,让他们用发散性思维去发现问题,从而把可能发生的问题拦截在萌芽状态。
       曾洪伟讲述了一个曾经遇到的典型病例:一个产妇,出血3000多毫升,发生了肾衰竭转到ICU。产科出血3000多毫升,算不上多,为何发生肾衰?他检查了手术记录后发现,因为出血,医生用了1500毫升代血浆,术中血压还没有起来时,又推了利尿剂,另外术中出现电解质,特别是钙的不足。他很快分析出原因:代血浆用多了会造成凝血障碍,出血超过2000毫升在没有血源补充的情况下,越用越出血;利尿剂是把双刃剑,可以保护肾脏,也可以损害肾功能,必须在血压起来后,肾脏有供血的时候才能用,否则会损害肾功能。找到原因后,他立即对症处理,化解了一场救治危机。
       由此,曾洪伟提出对有风险的病人进行“预处理”:以前抢救失血性休克病人时认为要充分补血容量,而现在要适当;以前在救治中失血性休克病人血压要恢复到正常值,而现在是“控制性低血压”,因为在出血原因没有去除时血压越高出血越多;以前术中要补足液体,而现在是液体补充到血压等达到一定值后要控制性输液,因为输得多、出得少,在抢救后期没有减排会导致肾、肺、肝等脏器的损害……
       曾洪伟带领团队对病人采取的种种“预处理”手段,不仅保障了病人的安全,更是避免了很多后续抢救的发生。
       救人一命的成就感

       在市妇儿中心医院,“预处理”机制作为一种先进的理念,不止在ICU实施。曾洪伟说,如今在孕产妇死亡中,出血仍是排在第一位,“虽然从以前的50—60%降到了如今的30—40%,但出血导致的死亡依然是第一位。”而在出血原因中,前置胎盘和胎盘植入又排在第一位,“国家二孩政策实施后,很多产妇头胎是剖宫产的,这就增加了前置胎盘和胎盘植入的风险。”
为了干预出现产妇大出血,市妇儿中心医院制定了严密的跟踪措施——一旦孕期保健中查出有前置胎盘或胎盘植入的,立即纳入跟踪随访,在34至35周的时候就进行剖宫产,以避免大出血事件的发生。更为关键的是,市妇儿中心医院掌握了针对这个病患群体的“腹主动脉球囊阻断技术”,让前置胎盘和胎盘植入的手术出血被普遍控制在1000至2000毫升,从而很好地解除了生命警报。
然而,技术的发展和理念的变化仍不能完全阻止危险的发生,作为我市的产科急救专家,曾洪伟仍常常奔赴在市内各地参与重大抢救的路上。
       本报曾于2017年10月12日刊登一篇题为《全城大抢救:为了一个产妇的生命》的报道,被抢救者是名41岁的产妇,在武侯区第三人民医院,她在生产过程中发生羊水栓塞,市产急办先后调集了10多名专家参与抢救,而曾洪伟便是其中之一。那天,他在手术室忙碌了一天,和其他专家一起,将类似于飞机失事事件一样生存概率极低的产妇拯救回来。
       去年11月和12月,双流妇保院和双流中医院先后出现两例大出血产妇,曾洪伟接到市产急办派遣电话后迅速抵达现场展开抢救。“很多抢救都发生在半夜,我必须像消防兵一样,快速穿好衣服,脸都没时间洗,就迅速赶过去。”他说:“外出抢救,还不敢开车,因为在赶到之前,一路上都要不停打电话了解情况、指导医生如何抢救,有时还要联系急救药品。”
       就像一个拔河选手,曾洪伟把一个个在死亡边缘徘徊的病人从死神手中拉回来,而自己的生活却因为抢救被割得支离破碎,“我半夜起床去抢救病人,爱人被吵醒就很难入眠,非常痛苦,但这就是我的工作,没有办法。”
       不过曾洪伟总是沉浸在救人一命的成就感中。3年前,一名患者被他抢救回来,该患者的老公对他说:“只要老婆在,家就不会散。”这句简单的话,让他内心产生了极大的触动,“我们所做的,不仅仅是在救一个人,而是在拯救一个家庭。”他说,那个病人的老公事后用车拉了30份当地产的豆瓣和大头菜,非要送给ICU的医生和护士,人手一份,“虽然那些东西不值多少钱,却是病人及家属的一片情谊,让我们很感动,觉得为病人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