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0后医务工作者们的第一个“春节班”

今年1月初，在入职5个多月后，阳敏刚闯过了自己护理职业生涯中的第一道大关：解锁“独立上夜班”成就。

连值两夜、共16小时，她第一次在没有带教老师的情况下，深夜一个人处理病区的患者需求，接收夜间急诊患者入院，配合医生抢救和常规治疗……

“这个夜班，上得真是比第一天上班还忐忑。”她说。

尽管夜班的工作内容对阳敏来说并不陌生，但这是第一次，自己要独立为许多可能性命攸关的大事做决策。

如何满足半夜患者突发的需求？

夜间突然来了黄体破裂的急诊病人，护士需要马上理床、安装心电监护、氧气、接医嘱、通知相关检验检查窗口、给患者输液……如何根据护理SOP（标准操作程序）快速理出这一大堆事的优先级？如何及时识别出当下状况已经超过一个人的处理能力，需要把备班同事叫起来帮忙？

尽管忙得脚不沾地，但第一次夜班，阳敏还是有惊无险地扛下来了。“那天下班时，莫名感觉到特别开心，感觉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事。”

虽然是科室里的第一个“00后”，阳敏并不觉得自己和周围同事“有壁”，上班互相搭手，下班一起打游戏，相处得都挺融洽。

但在“坚持自我”这一点上，她倒是无意间流露出了00后的范儿：“我分析自己其实有点‘讨好型人格’，总是在主动考虑到别人的感受。我不觉得这种性格不好啊，尤其是对于做护士工作来说，所以我能跟患者、同事相处都不错。”

春节值班，是阳敏要面对的又一个挑战。她已经收到了同事的提醒：春节虽然住院患者量会比平时少一些，但是类似黄体破裂、异常子宫出血等突发急诊患者却会多一些，压力可能会比较大。

“接下来的一切挑战，我都会脚踏实地地去面对。”阳敏说。

出生于2002年7月的藏族姑娘央青拉初，是目前全院年龄最小的员工。“要问我作为第一批00后，工作后有什么感受？”对于这个问题，央青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，“我要不是00后的话，可能就没有机会做这份工作吧。”

央青来自四川省凉山州木里藏族自治县的一个农村家庭。2018年，初中毕业的央青和弟弟因为家境贫困，本来已经打算不再读书去打工，但后来得益于“9+3”政策的照顾，她进入成都一家卫校学习护理专业。（注：“9+3”免费教育计划，2009年由四川省委、省政府在藏区启动实施，2014年扩大到大小凉山地区，在9年义务教育基础上，组织初中毕业生和未升学的高中毕业生到内地优质职业学校，免费接受3年中等职业教育，并尽力帮助实现就业。）

一开始选择读护理专业，是奶奶帮她决定的，因为家里觉得护士就业比较容易。“直到实习之后，我才真正爱上了护理这个工作。记得那是我第一次给患者扎输液针，非常紧张，准备好久才敢下手，当成功那一刻，看到患者没有异常并且给予我肯定的眼神，我觉得学医这件事值得我勇敢去做，甚至去做好！”

三年后，央青和弟弟顺利毕业，她因出色的实习成绩被成妇儿录取，弟弟则在家乡找到了一份幼师的工作。

因为中职学历的缘故，央青还没有考取护士证，目前在门诊担任患者导诊、咨询引导的工作。备战今年4月的护士执业资格考试，是她当下最重要的目标，为了圆梦，央青连续第三年选择了春节不回老家，在医院留守值班，“回去路上就要走两天，太耽误时间了，跟家人打个视频就好。”

虽然想念家人，但央青对于这个选择并不遗憾，“要不是当初出来读书，我现在可能都已经在老家嫁人务农了。既然已经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，那我就应该继续往前走。”

毕业于川北医学院的田沁，不但是成妇儿产房里的第一位00后护士，还是产房首批招录的两名本科学历助产士之一。用她的带教老师雷妙琳的话来说，科室对她是“有期望的”——不仅是为了提高人才梯队水平，更重要的是高危分娩增多的当下，为成妇儿产房提升产科急危重症场景下的助产急救与合作处理能力。

“（这种高期望带来的）压力还是挺大的，”入职5个多月以来，即使田沁还没有真正为产妇接过生，只是在待产室或分娩间担任巡回助产士的角色，也已经多次经历产房里“忙到难以应付”的紧张状况。

有一次，她在分娩间管理的一位产妇第二产程过长，迟迟生不出来，情况不太乐观。

正当她和医生忙着跟家属沟通可能需要上产钳或侧切等手段干预时，突然急诊又送来了一位即将急产的经产妇，助产士在对产妇的产检记录、孕期合并症、备血情况一无所知，甚至来不及做传染病筛查的情况下就要马上接生——这样千头万绪的慌乱场面，简直可以说是新手的“噩梦”。

“我得在她们之间来回巡查，有很多监测数据和指标要记录，如果有错漏，是可能会危及母婴安全的，”尽管她反复提醒自己不能忙中出错，可后来还是被带教老师及时纠正了一处数据错误，强烈的“挫败”情绪一下子冲过来。“但是当下没有时间自责或委屈，必须要撑过去，下班后才能收拾心情、找老师提问、总结原因。”

就这样，在成妇儿繁忙的产房中，田沁像一块海绵吸水般快速成长着。新冠感染高峰，她带病坚持值班；助产士资格证考试实践操作，她一次通过……带教老师雷妙琳对她的评价是：没想到这个00后小孩这么能吃苦，也有灵性，给科室带来了新鲜的思维。

田沁是湖南人，今年春节，她被排在除夕当日值班，接第一批“兔宝宝”。“已经告诉父母不能一起跨年了，我既然选择做这个工作，他们早就有心理准备了，”田沁还开玩笑地说，“小时候就知道，医院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上班。现在工作了才知道，上班的人就是自己。”

刚毕业的未婚00后小姑娘，就成为了一大堆小宝宝的“临时妈妈”，是一种什么体验？

对苟理虹来说，答案是每天要给双手消毒上百次，一站就是近十小时，行走步数动辄过万，期间几乎没有任何时间休息……

成妇儿新生儿科有310张病床，年收治新生儿近8000人次，是全院护理工作压力最大、要求最高的病区之一，因为新生儿疾病的特殊性，新生儿科护士平均需要4~6个月培训、考核合格后才能上岗。

而这张包含理论、操作、查房、平时表现等多项考核分，难度颇高的合格证，苟理虹花了4个多月就拿到手了。“可能是因为我规培就是在这里，对操作规范已经比较熟悉，所以占了点优势吧，”她谦虚地说，“新生儿科一直是我的梦想，这里特别锻炼人，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。”

“00后整顿职场？我姑且当成是一种夸奖吧。”提起流传很广的这个网络热梗，苟理虹笑言并不觉被冒犯，在她看来，医院工作固然需要严肃对待，但并不代表建设性思维在其中是不受欢迎的。

“比如我在工作中遇到一些挫折，就不会去纠结‘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’，而是会去琢磨‘这件事能教会我什么’？如果这种擅长自我颠覆的思维方式就是00后这一代的特征，那我很荣幸作为一名00后。”